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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仿八大山人笔意》
汤哲明
此次所见张大千《仿八大山人笔意》巨屏，前所未见，堪称绝品。高头大幅，水墨渲淡，所绘景物纷然，荷花湖石、芦雁游鱼、飞鸟长松、丛竹芙蓉，其松石冷峻，鱼鸟或翔或集，或折颈而眠，或瑟缩独立，俱作白眼向天，冷傲遗世之姿态。其笔墨凝练，尤其款题生涩沈厚，风貌朴质。画面款题两处，一为右边题款：“个相如吃”。一为画幅上方长题：“山水之乐，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和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山间之四时，醉能同其乐。争似画图中，实相无相依颗莲花子，吁嗟世界莲花里。还。涂上心头共团墨。”这段长题从“山水之乐”到“醉能同其乐”，是零碎摘录北宋欧阳修的名篇《醉翁亭记》中的词句；从“争似画图中”到最后则是八大山人代表作《河上花图卷》（天津博物馆藏）上其自题诗中的几句，其中“还”字处有几句缺漏。题后款署：“丙口夏六月既望为乐泉长老画并题。八大山人。”其年款只署天干，不署地支，以示其只知有天，不知有地的寄托。其名款之“八”字两撇作“＞＜”，是八大山人五十九岁（康熙二十三年）至六十九岁（康熙三十三年）期间的署款习惯，此“丙夏”当是康熙二十五年丙寅，八大山人其时应是六十一岁。此时当是八大山人艺术风格逐渐成型的时期，这个时期他的花鸟作品已经显现出形象夸张奇诞、构图险绝、格调冷僻的特征，但造型未臻经典，笔墨尚未圆融，时有方斫的笔意流露出来。此件无论鱼鸟松石的造型还是笔墨意趣，都是八大山人最成熟时期的典型风格。这样看来，此作实则应并非其亲笔。
八大山人画风奇特，历来难以摹学，能将其画风学到如此程度的，也定是一位高手。考察画作上的其他印章，发现有张大千的三枚名章，分别是“大千写记”朱文印、“西蜀张爰”白文印以及“张爰”白文印，另有一枚“迁想妙得”白文印，张氏也有类似的印章，可能也是他所有。一般的收藏家，在其藏品上钤印，多为“某某珍藏”之类的收藏印，很少钤上自己的名章，何况还盖有三枚之多，因为一般情况下，只有书画的创作者才在作品上加盖代表作品归属的名章。而“迁想妙得”一章，亦不属于收藏印的范畴，从其印文看，指的分明是作画的活动。张大千之摹古堪称当世翘楚，又以摹仿石涛、八大名震一时，因此能仿出如此水平的作品，除了大千，不作第二人想。何况，细审此图，其中有些过于流利的线条以及明快的用墨，也透露出一些张大千的气息。再加上八大山人从不作如此热闹景致，而仿制者则常会这样急于表现。
除了张大千的印章，图上尚有“南昌万氏珍藏图书”朱文印，属干嘉年间书法家、藏书家万承纪；“古润戴植培之氏字芝农鉴藏书画记”，属道光年间收藏家戴植；以及另几方印章，暂不可考。万承纪与戴植皆早于张大千，他们的藏印为此图又增添了几层迷雾，若经他们收藏，则不可能为张大千仿制，既非张氏所仿，为何他要在上加盖名章？尤其是“大千写记”这样意义十分明确的图章？若未经他们收藏，则其藏印亦为张大千仿作，而张氏既如此精心制作，又为何在画面留下许多破绽，甚至堂而皇之的盖上自己的名章？或者这是他按照作伪规矩，故意留下破绽。又或者此图是他一时摹仿八大山人的戏作，并无意欺世，故而将八大笔下的典型造型汇于一纸，以为练笔。种种可能，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厘清，待以时日，或可见水落而石出。而此图描摹之巧妙逼肖，笔墨之精湛精彩则是不争的事实，或许不计种种外因，单以此而论，将它归属在张大千的名下是目前最为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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