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声音 | 三山五园的保护该去向何方?读郭黛姮先生文章后的一点思考

近日,由北京城市规划学会三山五园研究中心公众号发表了古建筑学家郭黛姮先生的新文《读新总规——促三山五园研究》,该文的核心观点之一“保护文化遗产必须科研先行”引起了笔者很大共鸣和新的思考,在这里与大家分享、讨论,欢迎在文末参与投票并留下宝贵看法。点击链接可查看原文:大家观察 | 郭黛姮:读新总规——促三山五园研究

 

三山五园的现状

关于对“三山五园”的认识,笔者曾多次在文章中指出:三山五园是一个山-林-水-园-田-村-寺-营8种要素构成的“共同体”。这个排序值得注意:山(山脉)、林(植被)和水(水系)这三类自然要素之所以排在了最前面,是因为它们组成的生态环境是排在后面的园(园林)、田(农田)、村(村镇)、寺(寺观)、营(八旗驻军)五类人工要素的本底;脱离了本底,它们都无法孤立存在。而五类人工要素中,园林排在了首位,这是理所应当,因为如果没有清代皇室在此大规模开发建设并且常年园居(当然也包括金代、明代等时期不同程度的开发),那么三山五园地区充其量也只能是一个生态环境和风景很好的大郊区,谈不上什么“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历史地位就会一下子下来。
可如今,先不说圆明园等残存的大片园林废墟(注1),这个“共同体”缺少了一类最关键的自然要素,那就是。“万泉河”、“丹棱沜”、“海淀”、“玉泉山”……这些地名都是曾经水乡泽国般历史风貌的见证;可如今,没有了从地下源源涌出的泉水供给,三山五园地区剩余不多的水面也只能依靠市政供水和污水处理厂生产的中水了。用不用做防渗?十多年前轰轰烈烈的“圆明园防渗膜事件”告诉我们,用“防渗膜破坏生态环境”这种伪科学阻挡遗产保护的举动注定是徒劳的,如果不防渗,北京巨大的地下漏斗不知会吞噬多少园林的造景用水。需要说明的是,泉眼消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自然环境本身,其中一个主要的就是上世纪过度开采地下水。另外一方面,“共同体”恐怕已经支离破碎了,因为自上世纪80、90年代以来加入了一种新的要素:“城”,城市的发展过于迅猛,一不小心就打破了原有的布局平衡。现代化城市带来的巨大便利是有目共睹的,在发展与遗产保护中实现平衡本身就是一个并不单纯的社会问题。其实这里的情况跟北京老城有些相似,三山五园中不少残破的废墟(如“五园”之一的畅春园、阅武楼等)和古村镇(如海淀镇、六郎庄、青龙桥等)被拆迁后也就被变成了建设用地。这就是今天看到的城市风貌。
那么如今,我们公众对“三山五园”的认识情况如何呢?笔者认为,三山五园体系的观念尚未深入人心,公众自觉参与遗产保护的意识尚未形成,欣赏园林艺术文化的风气尚不广泛(大多数人的游赏水平尚停留在视觉等感官层面)。或许这样想有些悲观,当然也代表了笔者的个人看法。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与这个世界级的文化遗产并不匹配的现状?可能有三方面的原因,一个是历史文化的挖掘和宣传存在不足;另一个是视觉层面的历史风貌严重缺失;还有一个是社会经济生活与文化遗产脱离。

图/笔者团队绘制的《三山五园盛时图景》

图/三山五园地区现状卫星图

 

注1:19世纪时(1860年被英法联军摧毁之前)三山五园地区共包含1174.1万平方米的24座皇家和私家园林,目前相对较完好的仅有颐和园、静明园(山上)、清华园、承泽园、礼王园

三方面问题的剖析

第一方面,是历史文化的挖掘和宣传不足。正如郭黛姮先生的观点,“目前在三山五园当中,对园内状况研究长短不一”,其实在这24座大小园林中,圆明园和颐和园的研究算是涉及学科最丰富、也是最深入的,而颐和园因为保存较为完好,研究难度要比圆明园略低。郭先生主持的“数字圆明园”课题目前看来是最系统、专业、直观地进行园林遗址复原研究的成功案例;相对而言,对颐和园在清漪园时期的面貌复原并不系统、全面。而其它的大型皇家园林,如静宜园和静明园,虽然遗址尚存,但因为资料、开放度等方面的原因,并未得到学界足够的重视,“研究成果多为历史领域,景区形象仅有少量进行了复建,缺乏更深入、全面的原貌展示”。畅春园遗址几乎无存,除笔者团队去年发表的《清代畅春园复原及理法探析》以及前辈学者个别探讨布局的论文外,几乎都是在文史层面。对于私家园林(或称为皇家赐园),同样是资料稀缺和遗址遭到破坏的原因,迄今《北京私家园林志》、《三山五园新探》、《海淀古镇风物志略》等专著是不多的系统梳理其空间布局和历史文化的成果。那么这些研究成果对于公众而言,恐怕并不是那么直观形象和易于获得。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到颐和园游览,恐怕除了导览牌上的只言片语,无法了解到清漪园时期的历史面貌和乾隆皇帝的审美和布局思想,而这两个时期的差异实际上是相当大的(法国卢浮宫的地下展馆有各时期风貌的数字化展示;伊朗聚礼清真寺也有各时期格局的图纸展示);再如,我们到圆明园游览,荒废的遗址本身就抽象到让普通大众难以理解(西洋楼遗址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同时也缺乏必要、轻易获得的手段来了解过去的面貌。今人与遗址、与古人之间无法“对话”,这无形之中就让游览枯燥乏味,变为了简单的“游山玩水”。因此不难看出,学术与实际应用之间,存在着一道不小的鸿沟。
在宣传上,自2017年新版《北京城市总体规划》公布以来,“三山五园”这个字眼出现的频率大幅增加,也经常有各种机构举办丰富的主题活动,可公众对它的理解仍然不够到位,我们不妨认真反思一下宣传导向和策略:三山五园的价值是多元的,一味地强调它的重要性,而不去剖析价值、并将这种价值与人们的生产生活挂钩,老百姓恐怕很难再“买账”。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三山五园其实是我们古人保护和改造自然环境的范例:如果当时不对北京西郊的自然水系进行人工干预,就无法为蓄水、农业生产、造园等活动提供充足的物质保障,那么他们后来在乾隆时期确实做到了在开发中保护环境(注2),同时还加上了亭台楼阁和植物的点缀,并通过匾额、楹联、诗文、绘画等形式为它赋予深厚的文化内涵和艺术审美——这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一点;可反观今天的很多基建工程,可能仅仅是“工程”,并没有与艺术和文化产生半点儿的关联,或许有些还对环境不利。那么,这种“触及本质”的宣传内容和方式就是非常有必要的,其实也不存在任何理解上的障碍。同样,比如宣传圆明园的园林文化,就不能总强调它在近代史中多么悲惨的遭遇(这只是圆明园文化的一部分),而是应该引导公众去理解古代帝王的“心思”,如为什么要建这么大的园子?它如何传承了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内涵?它在不同时期有什么差异?皇帝和他的家人们如何在里面工作生活的?……每一个问题其实都对应着一项专题研究。事实上,今天的公众已经无法满足于了解任何领域的皮毛知识,如果不及时地将科研转化为科普,人们对三山五园的兴趣和情怀就会愈加薄弱。这也就是为什么笔者团队在去年出版了一部系统介绍三山五园的科普性读物《今日宜逛园——图解皇家园林美学与生活》,大家有兴趣可以买来看看(复原一片园林出一本书,2019年他们过得并不简单)。所以,其实在文化发掘和宣传上,可做的工作实在是太多太多。

图/《今日宜逛园——图解皇家园林美学与生活》
注2:在万泉河的源头修建泉宗庙其实是乾隆时期清淤工程的“附加产物”,同样,在玉泉山下修建亭榭也可以理解为梳理泉眼、保证水源的“附加产物”。
 
第二个方面,是视觉层面的历史风貌严重缺失。在如今的三山五园地区,如果你不进入到园林里,恐怕难以感受到历史的厚重感,哪怕是在距离颐和园不远处的西苑;城市中也几乎见不到比较显眼的历史古迹:畅春园仅存的两座山门孤零零地被铁栅栏“圈禁”着,海淀镇的火神庙也藏匿在闹市的小院子中,圆明园南侧“幸存”的挂甲屯村也是狭窄拥挤、破破烂烂……历史遗存在城市中几乎没有“尊严”可言。另外,自然风光也是历史风貌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实在古代没有高楼大厦时,包括海淀镇在内的很多地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欣赏到近处的万寿山、玉泉山和远处连绵的西山风景,园林内很多景点也因此以借景西山作为造景意图,如畅春园的疏峰、圆明园的接秀山房等。水田交融同样是“特色风光”,稻田的斑块密密麻麻,与密集的水网相互交错,园林和村落点缀其中,人造的元素完全融入到了自然山水之中,它们之间是那么地协调,好似“天然图画”。

图/民国时期玉泉山和万寿山之间的水田
回到现实,造成这种窘境的背后原因是城市规划者早年对于历史遗产及其整个视觉空间缺乏一个通盘的考虑,极端的体现就比如畅春园的两座山门,铁栅栏之外的空间似乎跟古建筑没有半点关联。要知道这两座庙都是清代皇家的家庙:恩佑寺是雍正帝纪念康熙帝而建,恩慕寺是乾隆帝纪念生母而建,原本肃穆的环境与如今的闹市实在是不搭调。人是感官动物,你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触碰到的,都会直接影响在三山五园的空间体验。那么您肯定会好奇,既然城市已经发展这么“成熟”了,历史风貌还有望部分恢复吗?笔者认为,有希望,但需要政府规划部门和研究者沉下心来慢慢做这件事,正如郭先生所说的“对于三山五园片区过去已经实施的一些节点规划应当按照新总规的精神,重新进行一次评判,对于有过规划,但尚未进行大规模腾退的村镇,需要复查。按照新规划强调能保尽量保,避免大拆大建。在深入细致调研的基础上,提出新的规划改建方案。”笔者认为这个观点振聋发聩。的确,带着批判的眼光来审视城市中遗产保护的现状,并且及时作出调整、及时止损,才是当前更需要的。我们欣喜地看到,在最新版的《海淀区分区规划》中,三山五园的历史风貌修复已经被作为重要目标,包括城市疏解、御道发掘与展示、视觉廊道管控等都是具体的操作途径(未来15年将如何保护三山五园?这份刚刚获批的规划说得很清楚(附图纸))。那么同样,对于已经实施规划的片区,也要进行再评估,如玉泉山附近的公园群;特别是两山公园,应该尽量恢复御道、玉河、湖山罨画坊、高水湖的历史风貌,而不是加入过多的“新景观”(并不是因为公园设计得不好,海淀公园也是同样的问题)。当然,对于郭先生主张的将位于北坞村旧址附近的北坞公园恢复为京西稻,笔者认为还应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考虑:第一,该地区是否需要规模和游憩设施如此庞大的公园群;第二,恢复京西稻的生产所需的水是否充足、来自哪里;第三,恢复稻田与维护公园的成本孰高孰低,是否能够实现可持续发展。

图/畅春园原址的现状卫星图

 

第三个方面,是社会经济生活与文化遗产脱离在这方面笔者并不是从业者,只能就观察到的情况谈谈感受。文化产业其实是现如今一个非常火热且有很大发展前景的产业,而三山五园恰恰是一个巨大的、待挖掘的宝藏。自从故宫炒热了文化周边产品,各大文博机构纷纷开始效仿做起了文创产品和各种活动,三山五园的动作不是很大,仅有颐和园委托企业开发出一些像样的、比较精美的设计产品,民间诞生了一些个人组织的园林主题游活动,但大多数公众对传统文化的消费模式并没有发生本质的改变。其实,我们的视角不应该仅仅局限在一些实用或装饰性的物件上,而应该想办法让三山五园的历史文化更广泛地根植在人们的生活之中。举个简单的例子,国家大剧院创排了《样式雷》的话剧,讲述同治年间清廷重修圆明园的风波以及雷氏家族的命运,引起了非常好的社会反响,在当时甚至一票难求(笔者观看后泪流满面)。受这个案例启发,我们完全可以创作出一批发生在三山五园之中的历史题材的话剧、音乐剧、影视作品、动画等等,毕竟这里面可讲的故事太多太多,不乏能够给当代人带来反思的真实故事。这些作品最好在三山五园里的特定场所进行展示,如王潮歌导演的《又见五台山》就在五台山景区中专门建造的剧院里演出(注3)。另外,“数字圆明园”的成果其实可以应用到游戏开发和影视制作之中。再如,三山五园中其实曾经有多座“买卖街”,包括静宜园、圆明园、长春园、畅春园,以及园外的海淀镇、青龙桥等地。那么,对于三山五园的特色产品,包括农业的、艺术的、手工艺的、餐饮的等等,能否以复建的买卖街为载体来传承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呢?对于那些首次来三山五园的游客,肯定希望能够体验到除了静态的园林风景之外的内容,包括文化艺术的体验、民风民俗的体验、美食的体验、住宿的体验等等,甚至还会有相当大的概率带走不少纪念品分享给家人和朋友。可能这又涉及到旅游管理学的内容了,笔者在这里并不是要鼓吹三山五园的商业开发,只是觉得文化遗产需要一定的商业活动来带动活力和热度,让资本融入到遗产保护之中,让本地人能够参与到文化的传承之中,而不是仅依赖政府拨款和门票收入。这样一来,遗产得到了保护,文化得到了传承和宣传,旅游带动了就业,或许这样才能实现一种良性循环。

图/《式雷》海报
注3:在国内很多景区,“印象”系列,又见”系列、“千古情”系列大型表演其实都是很好地以艺术和科技展现历史文化的方式,很受游客喜爱,甚至成了“必去景点”。

160年该如何纪念

 

2020年是三山五园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遭受毁灭的第160个年头了(注4),笔者相信大多数国人都还记得这段充满屈辱的历史,还记得施暴人和强盗是来自英国和法国。记得在2011年的10月18日,笔者和同学带着一束白菊来到圆明园的九州景区为它悼念;2015年的10月18日,他们在林大校园中自发、自筹经费举办了一场纪念展,吸引不少老师和同学驻足观看;2017年,他们将纪念展办到了北京国际设计周;2018年他们原创了代入式的专题纪录片和一档广播节目并发布到了互联网;2019年,他们出版发行了一部科普专著。说这些不是为了“表功”,是想说:我们年轻人,特别是专业学生还没有将这份家国情怀淡忘,正如郭先生所说:“我们国家的文化遗产保护,是我们全民的‘情感价值’的物化载体。放眼国际,它代表了我们民族的东西,寄托了我们民族的情感,也可归属为乡愁。”而今天,在三山五园面临种种选择的时候,公众从了解真正的历史文化内涵,到唤起他们“文化自信”和“乡愁”的意识,再到主动参与遗产的保护与建设,这个过程仍然需要所有人的重视和共同推进

谈及园林文化遗产的意义,应该说在现代园林和建筑蓬勃发展的情况下,古典园林或许略显过时,也不够新奇,毕竟它是建构在农耕文明的语境之中,可问题是:在全球化的浪潮之中,有多少是在真正诠释中国文化的内涵?那些设计语言、施工技艺、空间营造有多大比重是建构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之上?这恰恰说明了保护好文化遗产的重要性:我们要发展、要创新没错,但当我们需要从祖先的作品汲取智慧和灵感时,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遗产中获得;更何况,中国古人在园林和建筑营造时的审美思想、精神追求、生态观念并不过时,只是因为我们对它的挖掘得不够深入和不够了解罢了。

那么回到现实中,纪念罹劫160周年最重要的恐怕不是活动采用什么形式,而应该是要唤起广大公众的意识,并且推动这种意识逐渐进步,在以后200年、300年纪念时,我们依然能不忘初心(注4)。就当前而言,“新总规”已经为三山五园提供了一次新的历史机遇,它未来的路该走向何方?我们已经从各级规划中看到了官方搭建的框架,但里面其实还有很多深层次的内容面临选择,在这里,笔者简要地谈几点个人看法:

第一,重构三山五园的“共同体”。北京“新总规”首次为三山五园地区划定了66平方公里的保护红线(虽然这根红线把北四环以南和北五环以北的遗址都“遗弃”了),这是个意义重大的推进,那么接下来从行政管理到城市规划建设,都应该“下一盘棋”,把三山五园地区当作一个大型的“风景名胜区”,一个北京的“特区”。这里面不再是过去的“山-林-水-园-田-村-寺-营”,而是山-林-水-园-高校-商圈-住区(这样划分城市用地并不严谨),人口的密度远远大于从前,产业类型丰富多样,服务对象更是从皇家变为了大众。那么,三山五园的历史风貌修复、旅游和文化的管理开发都能够得到统筹,这个基础非常重要。举例来讲,三山五园的风景不再仅仅是园林围墙的内部,三山五园的门票也不是各卖各的,三山五园的游览体验和交通方式更是非常多样化的。

第二,全面修复水生态环境。正如前文所述,三山五园目前是由人工水源支撑的生态系统。今后有没有可能通过长期的生态修复,让泉水重新从地下涌出来?这当然要依托于北京市大的水生态环境,否则光修复这一个地区也无济于事。幸运的是,笔者在知网查到了几篇恢复玉泉山泉水的地质学论文,作为外行无法评判其水平,但至少应该承认:这个科学问题值得研究,可能必须采用长期向地下补水并且涵养水源的方式,才能够改善现在“无水”的窘境。三山五园的园林群曾经在水脉上相通:静宜园和樱桃沟的泉水经过引水石槽流进了静明园,再到颐和园昆明湖,再到京城和圆明园;同时万泉河的泉水流经畅春园、诸多赐园和圆明园,最终流入清河。既然大部分的主要河道依然存在,我们就应该朝着“水系贯通”这样的目标而不断努力,相信彼此割裂开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图/玉泉山天下第一泉旧影(湖面右上角)

第三,加强园林古建遗址的保护和展示。相对于保存比较完好的颐和园和静明园(山上)来说,笔者更加担忧的是其它园林和古建的遗址。在《今日宜逛园——图解皇家园林美学与生活》一书的附录中,我们统计了位于三山五园地区中的各级文保单位,其中世界级2处、国家级13处,北京市级12处,海淀区级57处,共计82处但现实情况是,文物保护的情况优劣与它的级别并不完全挂钩。举例来说,属于国保单位的明景泰陵虽然遗址现存,但被门球场占据;属于市级文保单位的承泽园虽然古建筑部分大体尚存,但其山水已经遭受了不可挽回的破坏,该单位同样还管理着区级文保单位的蔚秀园,以及未能“上榜”的淑春园、朗润园、鸣鹤园和镜春园。这些小型赐园曾经各个精巧玲珑,但在长期的战乱和建设之中不断没落,历史印迹处于濒危状态。同样,另一家单位内的近春园也有部分水系被游泳池占据。再如,属于市级文保单位的静宜园近年来正在复建1860年被毁的遗址,试图重现乾隆时期的盛况,但问题是荒凉且原真的遗址(包括部分民国建筑)会被彻底地“抹除掉”。笔者虽未对西山一带的健锐营旧址进行系统地调研,但通过网友的照片得知,作为区级文保单位的碉楼仍有部分岌岌可危,面临坍塌的危险。

图/三山五园地区文保单位分布

最后说到圆明园,2000年获国家文物局批复的《圆明园遗址公园规划》如今已经20岁了,目前圆明园遗址基本完成了遗址腾退、山形水系和植物的大体修复、道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近年来还对如园、紫碧山房、舍卫城、西洋楼等景点开展考古发掘,虽然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但客观来讲成果斐然。可接下来要怎么办?考古出来的遗址还要回填吗?是否要按照规划重建部分园林?或许这个问题还不容人思考,就已经被“上纲上线”了,说什么“废墟美”、“铭记历史”等等反对重建的“一刀切”式的看法。但随着很多未毁景点的老照片频频爆出(之前只有档案,但没有这么强的说服力),我们应该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圆明园乃至三山五园中有相当一部分景点并非毁于帝国主义之手,而是被自家的土匪、军阀和农民擅自拆毁的(注5)。如果非要说把这些遗址永久保留,倒也能勉强说出一些意义,可事实上真的只有这样一个选择吗?公众也只能接受这样的选择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文末有投票),圆明园的多元化功能其实应该依托于这些场馆得到更大程度上的拓展,在这里就不细说了。需要明确的是,复建必须在充分考古发掘的基础上,遵循相关遗产保护的法规进行复原设计和施工,已经复建的碧澜桥、南大桥等是不错的案例,整个过程必须公开、透明接受社会群众的监督和质疑

图/圆明园大宫门考古发掘现场

图/未毁前的圆明园海岳开襟主建筑(来自Viki微博)

注4:笔者团队正在与官方开展合作,将《今日宜逛园》一书翻译为英文版,扩大三山五园在全球的影响力。

注5:圆明三园中廓然大公、濂溪乐处、北远山村、蓬岛瑶台、海岳开襟等景点幸存于1860年的战争。另据《成府村志》记载,长春园的海岳开襟被一伙八旗军匪强行拆除。蓬岛瑶台在晚清时毁于火灾。

 

结语

 

本文基于长时间的深入观察,概括了三山五园文化遗产的保护现状,剖析了“历史文化的挖掘和宣传不足”、“视觉层面的历史风貌严重缺失”、“社会经济生活与文化遗产脱离”三方面可能存在不足之处,并且尝试提出了“重构三山五园的‘共同体’”、“全面修复水生态环境”、“加强园林古建遗址的保护和展示”三方面的建议。
今年正值三山五园罹劫160周年纪念,承蒙郭黛姮先生振聋发聩的新文,笔者感触良多,遂将日常思考整理为文章并与广大粉丝和关心文化遗产保护的朋友们交流。不妥之处,还望多多批评,任何感想都欢迎在文末留言笔者还特别希望能看到您的反馈,请动动手参与下面的投票,了解一下大家对这些问题的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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