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放猿再作

唐末五代：王仁裕

嶓冢祠前汉水滨，饮猿连臂下嶙峋。

渐来子细窥行客， 认得依稀是野宾。

月宿纵劳羁绁梦，松餐非复稻粱身。

数声肠断和云叫，识是前时旧主人。

世人皆叹解语花，不知为谁花解语

后世以为五代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记载了唐玄宗时期的奢靡，王仁裕时有“诗窖子”之称，“有诗万余首，勒成百卷”，初读诧异，庶几被其翔实逼真吓到。

恍然《开元天宝遗事》不过类似笔记小说，卷尾的太白先生受唐玄宗恩宠，“时十月大寒，冻笔莫能书字”，为了防止毛笔被冻上，数十个宫嫔只好不停哈气，比之高力士、杨美人的种种，这蛮有趣的。

唐时文人能说会道，算是基本功了，过去的诗歌之所以能源远流长，与歌的吟唱有关，太清高故步自封，未必与歌女们放浪形骸，谁也未必能知晓其中真意，诗歌流传下来的几率又小了几分。

“李白粲花之论”即是如此，此说法亦来自《开元天宝遗事》，大抵是野史趣事，遑论真假。李白所以被称之为“天花乱坠”，他“与人谈论，皆成句读，如春葩丽藻，粲于齿牙之下...”,这才刚刚开始，后来便有拍马屁之嫌了。

后来李白写了一首《玉真仙人词》，“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那时候男人女人都慕仙学道，精修是假，长生不老才是真，太白先生言及玉真公主善驭闪电，腾云驾雾，飘飘然的玉真公主遂向唐玄宗举荐了李白。

“满城尽带黄金甲”时期的王仁裕，生于末世，仕于乱世，他看到不是颓废的盛世末端，而是毁于经年战火的瓦砾废墟，他的《开元天宝遗事》里的追溯，更是怀念与眷顾，再也回不去了的遗憾。

千禧年去西安，干燥不说，黄沙遮天蔽日，本对都市了无兴致，面对黄土黄沙，几日之间，历史无以言说，我们无所谓又是王仁裕的后世。笔记小说的妙处，书里书外，读写皆轻松，有时可谓笑谈了。

西周镐京、秦之咸阳、两汉的长安与隋唐谓之长安，本就相距不远，混为一谈的长安，虽然大同小异，却也略有区别，混为一谈尤甚，此长安不是彼长安。唐人常以咸阳指代长安，譬如李白《金乡送韦八之西京》，“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

幼年失怙的王仁裕，二十几岁还“以狗马弹射为乐”，他的顿悟，来自梦吞有字的碎石。王仁裕在“四海离乱，九州分裂”的唐末世，沉浮于宦海数十年，身心俱寂。

他留存于世最早诗作《题麦积山天堂》中，诗人独登“万仞梯”，可能到达了石窟的最高处，见“白云齐”、“群山小”、“落日低”、“人少到”、“鹤频栖”，豪情万丈，暂时忘却了山河凌乱。

王仁裕的诗，不管是“等闲身共白云齐”所谓期冀，抑或“无限细腰宫里女”的惆怅，乃至“烂醉也须诗一首”的狂放，终究仍是文人末路，所以他才有《遇放猿再作》的意叹，“数声肠断和云叫，识是前时旧主人。”

1065年，28岁的苏轼，在长安用《读开元天宝遗事三首》极尽描述了唐玄宗的奢靡生活，后人诸多存疑，以为东坡未必读过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诗中诸事源自他处。

“一官铢重万人轻”，帝王以霸业疆土为重，胜败皆以人的性命为代价，万骨枯的是小民；“三郎官爵如泥土”，好大喜功，人人莫不为之，只要是人，虚荣免不了的；“大唐天子要缠头”，实际上谦受益满招损的杨家，与李隆基的晚景离不开一个“作”。

不过三首诗里外并无新意，充满了世事无常的嗟叹，转而对唐玄宗调侃的况味。

【 绘画：晏少翔 (中 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