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拉维尔·埃利亚松:观众才是创作者

奥拉维尔·埃利亚松

奥拉维尔·埃利亚松迄今为止在中国最大规模的个展“道隐无名”(The Unspeakable Openness of Things)在红砖美术馆开幕。

埃利亚松于1967年出生于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的一个普通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位厨师,同时也是一位业余艺术家,他的母亲是一位裁缝。在父母离异后,埃利亚松跟随热爱艺术的父亲搬到冰岛生活。那里的星辰、极光和无尽漫长的黑夜,都成为他创作灵感的底色,同时,与自然的亲近也让埃利亚松在今后的艺术创作道路上获得诸多灵感。风、光、水、雾、冰、气等一系列现象,都成为他创作的材料。气象学、物理学、光学和建筑学也成为他艺术表现的基石。

1989到1995年,他曾在丹麦皇家美术学院学习。1995年,他移居柏林,创立工作室。他喜欢跨界合作,是一位涉猎广泛的视觉艺术家,他擅长运用装置、绘画、雕塑、摄影和电影等媒介创作。从1997年至今,他在世界各地的重要博物馆举办个展,赢得广泛赞誉。他对感知、运动、身体经验与自我感受格外感兴趣,同时也喜欢迷恋数学、几何、音律为艺术呈现带来的秩序感。

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公共艺术的倡导者,他提倡公众对于艺术的参与,提倡艺术的民主化,提倡将鉴赏艺术的权力交给公众,而非艺术界内部一种小圈子式的居高临下和沾沾自喜。在展览导览结束的时候,埃利亚松强调,艺术品不能与外部世界脱节,它并非外部世界的避难所,也绝不应该成为脱离现实世界的审美乌托邦。相反,“美术馆其实是我们与世界关系的一个放大器。在这样的空间中,我们得以审视自身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我对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感到舒适吗?”

红砖美术馆的埃利亚松

道隐无名

这件镜像太阳的作品使用的是光合镜面的材料,这件作品是埃利亚松《气候项目》的一部分,已经在全球进行了多次展览,展厅的空间足够大,你可以在里面躺着看、趴着看、坐着看、站着看、打着滚儿看,不同的角度在可以让光照在屋顶的镜面折射不同图形,非常微妙。

水钟摆

黑暗的展厅中,一条打开的水管从屋顶垂下,水流在展厅中翻转流动,有趣的是两道光源是同步的频闪灯,所以观众无法看到水流变幻的完整曲线,只能通过一个个瞬间和自己的想象完成水流的运动曲线。虽然这件作品观众很难走进装置内部进行互动,但是靠脑补完成的想象也成就了作品的极强互动性。

聚合彩虹

观众可以走进装置的中心,体验被彩虹360度环绕的感觉。观众都走进彩虹围成的空间里构成了人和人奇妙的连结,走进水幕中心的拍照的时候不妨也看看彩虹柔光映射下的陌生人,他们和你一样,也非常美。

明日共鸣器与昨日共鸣器

光学仪器的核心部件是一个斜边玻璃环,它原本属于一套菲涅尔透镜,用途是在灯塔中聚集发散的光束,并以一个固定角度投射出去。在此作品中,它被用来在墙上绘制素淡的彩色条纹。

声音银河

这件作品呈现了一个由27个悬于空中的多面体构成的环形,这些多面体可以分为九族,每族包括三个相关形状。三个多面体中的两个成对偶关系,将两个对偶多面体合并,就得到该组的第三个多面体,即“复合物”。对偶多面体排列在外圈,对应的复合物悬挂在内圈,与两个对偶多面体的中间对齐。

川风景

走廊里布置了埃利亚松今年最近期的作品 《冰川风景》系列一共十二幅纸面绘画作品,由冰川的冰片自然融化形成,旨在反映气候变暖的问题。这个系列作品的布展极具巧思,在水彩画的正前方布置了艺术家同年的《生物钟球体》系列,把二维作品赋予了三维的互动效果。

观展的时候如果绕着球体走一圈,可以因为不同的角度看到球体折射的水彩作品、反射的自己的倒影,或者球体不透明玻璃的本体质感,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都可以看到独特的风景,这也体现了埃利亚松核心的创作理念:“每个瞬间都不可能被复制”。

对话奥拉维尔·埃利亚松

观众并非艺术的消费者,而是生产者

这次展览的英文名非常有趣,叫做The unspeakable openness of things,这里的“不可言说”和“敞开”,分别是什么意思?

埃利亚松:当我们在创作艺术的时候,以及当观众在观看艺术的时候,当我们与万事万物发生关联的时候——比如说,当我们阅读一首诗并且想弄清楚它到底想表达什么的时候,有一些直觉、感官和由此产生的自我意识,其实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也许这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或者是一个稍长一点的时段,但在此期这些体验无法诉诸言语。这可能是一种绝佳的体验,但也可能是一种糟糕的体验,因为它可能是一种创伤。

我对这种无法诉诸语言的空间十分感兴趣——一种作为机遇的空间,同时也是一种再思考的空间。因此“敞开(openness)” 既可以是对于机遇的开放,同时也是对于处理难以处理的事物的开放。

展览的中文名字是“道隐无名”,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译名?

埃利亚松:有了英文名之后,我开始寻找不同版本的中文翻译,美术馆最后选了这个名字。即便这中间可能存在一些文化障碍,但在我所能理解的范围里,这个翻译很好地表达了我的兴趣点。

这个名字有一点道家的意味,上面谈到,作为机遇的空间和处理难题的空间,我认为道家思想也含有这种双重性,它既包含一种自我实现的想法,一种无限的机会,一种非自我性,同时也关于“我”是否存在,又或者,存在是否足以支撑“我”。但不管怎么说,我的很多作品都包含冥想的元素,我尝试将所有当代的东西变得充满冥思。因此我实则是想创造一个这样的展览——在这里观众看到彩虹,看到各种色彩,而如果观众移动,彩虹也会跟着移动。观众会意识到,他们是通过自己的眼睛和身体移动来创造属于自己的彩虹。也就意味着,观众实际上是作品的创造者。

因此,我是艺术家,但同时,观众也是艺术家。观众在看展览的过程中创造了展览。比如《道隐无名》这个作品,我制作了圆环的下半部分,而圆环的上半部分是镜像。如果观众在展厅外观看,他们只能看到下半部分。上半部分只作为一种反射镜像存在,像镜花水月一样。对我而言,观众在我的展览中被赋予和我一起创造作品的权力,这一点十分重要。他们在展厅中成为生产者,而非消费者。在这里,万物的敞开也意味着对公众的敞开,意味着为公众提供来到展览现场并且成为艺术品生产者的机会。

遗失的指南针

是否可以说,这其实是一个“民主”的、试图颠覆艺术家与观众之间权力关系的展览?

埃利亚松:可以这么说。在艺术界,常见的是一种由上至下的权力关系,有点精英主义的。美术馆的作品常常试图告诉观众:你不够聪明,因此无法理解这些作品。对我而言,告诉观众,或者向他们传达他们很棒,这点十分重要。当然我并不是说这种策略每一次都是成功的,但大部分时候,我对艺术的赋权能力都十分感兴趣。实际上,没有人是愚蠢的,观众都是很棒的。

尤其是对年轻人来说,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能够成为艺术生产者非常重要的。走进这样一个展厅,他们会觉得:我自己也足够好,这个展览没有尝试教育我,指导我,这不是一个从上到下的展览,不是一个艺术家认为我无法理解的展览。通过这个展览,我希望强调观众的自主性,希望他们成为艺术品的协同创造者。因此回到“敞开”这个话题,第三重意思可以理解为对观众的“开放”,尊重观众解读作品的空间,告诉观众他们的解释是足够好的,他们并非愚蠢的,而是非常聪明的。

你的作品通常很善于调动观众的感官,在你看来,视觉体验比听觉体验重要吗,还是两者同样重要?

埃利亚松:虽然视觉是占据主导地位的感官,但我认为还有很多被忽视但却同样重要的感觉,比如平衡感。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个美术馆有很多上下起伏,实际上,这对观众而言也是一个重构平衡感的机会。在我的几个作品中,声音这种感官也是十分重要的,比如《水钟摆》这件作品。

有的时候,先观看一幅作品,然后闭上眼睛,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比如看《道隐无名》的时候,如果你盯着它看一会,然后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个紫色的圆环,非常美。我想说,如果你足够在意你的感官,你会感受到更多。我们常常有个误区,觉得我们能看到万事万物,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们只看到世界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因为我们的大脑很忙碌,我们忙着看手机,和朋友聊天。但当我们集中精力,就可以听、嗅、触摸、感受。因此,在这个展览中,你的很多感官都可以发挥作用。这就是阅读一个展览和观看一个展览的区别。

盲亭

美术馆像一个望远镜,聚焦在外部世界无法看清的事物

你的作品常常包含很多自然界的元素,比如阳光,比如水,比如冰川,为什么对这些格外感兴趣?

埃利亚松:如今我们面临巨大的危机,我们总是对自然界熟视无睹,再这样下去,我们很有可能毁了地球。

美术馆恰恰提供了这样一个空间,在这里,我们可以再检验和再诠释我们与自然的关系。以我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的《气象计划》为例,我在展厅内做了一个巨大的“太阳”,而当观众走出美术馆,他们会反思自己与太阳的关系。我们从太阳那里获取光照,获取白昼,因此太阳实际上是我们的时钟,它赋予我们的生命以形状。当人们走出美术馆,也许就不会将太阳的存在视作理所当然,或许就会开始思考:这种阳光同样进入土豆,进入沙拉,当我在吃一盘沙拉的时候,我实际上是在吃阳光。

所以你的目的是改变人们看待自然的思维方式?

埃利亚松:可以说是一种尝试。一直以来,我很感兴趣的一点是,在涉及到自然环境时,在何种情况下,人们会觉得自己的存在给环境带来了改变?人们通常不觉得他们做的事情会对自然产生影响,因为相比巨大的自然,个体实在是特别渺小,很难和自然产生互动。但有些时候,你会意识到,即便我是微不足道的,我做的事情对自然环境仍会产生影响。

我所做的,就是创造这样的环境和空间,在这里,人们可以检验自己和自然的关系,可以从觉得自己无足轻重转变为觉得自己与此有关。我们常常生活在一个系统中,它的默认设置让我们觉得自己无足轻重。当我们阅读杂志,发现上面都是富有的、聪明的和美貌的大人物,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美丽,所以我可能并不重要。我的作品在于打破这种无足轻重感,营造一个公众可以参与、并且能够产生影响的空间。

未思之思图志

因此,美术馆内部发生的事情,实际上是和外部世界息息相关的?

埃利亚松:我认为有一点需要强调:我们走进美术馆,并不是进入一个外部世界的庇护所。恰恰相反,我们走进美术馆,是为了增进对外部世界的了解。美术馆为我们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个再阐释的空间。因此可以将这个展览视为一个显微镜,在美术馆内,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高分辨度的外部世界。美术馆像一个望远镜,我们可以聚焦一些在外部世界无法看清的事物,并且近距离观察它、了解它。从这个角度来说,美术馆其实是我们与世界关系的一个放大器。在这样的空间中,我们得以审视自身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我对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感到舒适吗?

相比关注一件件作品,更重要的是,在这样一个展览中,弄清楚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你把自己摆放在什么位置?这个展览是否改变了你对自己定位的一些认识?是否为你提供了一个重新思考与世界关系的机会?这些是我们去美术馆、剧院这类文化机构的本质目的。

当我谈到艺术作品和美术馆的关系、美术馆和社会的关系、社会和公众的关系,这些都是彼此关联的。因此,一件艺术品不应该和人们的日常生活脱节,我认为这都是一个彼此相互关联的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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