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品是一个马桶?

- 当代艺术是什么鬼? -

相信总有那么几件所谓的“艺术品”,让你觉得:我勒个去的,当代艺术是什么鬼没错?!不仅你觉得是“什么鬼”,我一个以讲西方艺术为生的人,也觉得,这画得都是什么鬼......比方说Barnett Newmann的这幅:

这幅画蓝色背景上的一条白色竖线,人家还有个相当牛掰的名字叫《Onement VI》,这名字我都不知道咋翻译,Onement貌似是个生造出来的词,一的名词形式?。这件作品,当年拍卖的价格是接近折合人民3亿,300,000,000,八个零。

当然跟下面这幅拍卖了折合4.49亿人民币的作品比起来,上面这幅感觉良心多了,好歹还是用油画颜料,还是两种油画颜料,认真地画了一条直线呢,你看这直线还不是很直,中间还有点参差,好有艺术感啊!

Cy Twombley的这幅作品,是长这样的:

像不像小时候拿个粉笔在黑板上画圈圈?这可不是一幅普通的圈圈,这幅画有个很牛逼的名字,叫《纽约市》。我还曾经看到过有人写书评价这幅作品,说是所有人看了都会同意,这确实表达了纽约市的意境。嗯......看来我并不是人。

Cy Twombley有大量草稿纸一般的“作品”,它们都价值连城,比方这张《阿波罗与艺术家》:

阿波罗是真的看出来,毕竟画里面写着APOLLO,请问艺术家在哪......也许打出了这些草稿的就是艺术家本人吧......

我在订阅课程里讲到这些艺术家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虽然我真的是完全看不出它们的艺术价值在哪里,但是奈何人家拍卖纪录摆在那里,但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给他们找补说很有艺术价值,我就只能说这些现当代的艺术吧......见仁见智。

这批看上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艺术品,要说它的源头,还得是杜尚这个著名的法国艺术家,做的,不对,是超市里或者五金商店里“买的”这个小便器:

这座小便器,名叫《泉》,被学者们普遍认为是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品,20世纪,最伟大,嗯!

- 从杜尚说起 -

1917年的时候杜尚买了一尊小便器,签了一个假名字“R.Mutt 1917”并给其命名为“泉”就把它送去参加在纽约举办的独立艺术家展览,虽然展览表示只要是付了报名费的艺术家,作品就不会被拒绝,但是很显然这样的行为实在令评审会难以接受,于是就拒绝了这件作品,随后这件作品的照片在杂志上发表。

1917年这个年份刚好在打一战,一战这个事情,直接导致了一个叫“达达主义”的艺术流派的诞生。关于达达主义具体是个啥,在我的订阅专栏里有讲解。大致来说,就是达达的艺术家,追求的是“反艺术”。要打破传统的艺术审美,如果传统艺术是让人愉悦的,达达主义的艺术就要让人不爽。大概就是个与传统决裂的这么个态度。

这个达达主义跟一战很有关系,达达主义的艺术家认为就是这帮掌握着上层审美话语权的人以及一切领域话语权的帝王将相王公贵族或者说高富帅们因为争权夺利,搞出来的一战,搞得生灵涂炭,所以他们要反对这批人,势必就要反对旧的秩序,反对旧的审美观,反对旧的话语权,反对旧的价值体系。所以达达主义要反艺术

达达主义先是在纽约1915年的时候就有端倪,到了1916年苏黎世的伏尔泰小酒馆里达达组织正式成立,他们还搞了个《达达主义宣言》。其实在1915年的时候,纽约达达的艺术家有三个比较代表性的。一个就是杜尚,还有就是杜尚的同性伴侣Man Ray,还有就是学啥像啥的Picabia。

从反艺术,冒犯人,让人不爽这一点上来说,杜尚这尊《泉》真的可以算是到家了。拿个马桶说,这就是艺术!这真是太冒犯传统艺术了,你看评委们都不爽得不顾“交了钱就能参加比赛”的规则了,美国人什么时候开始跟钱过去不去了,那就是真生气了。而且,杜尚给马桶起个名字叫《泉》,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因为《泉》是另外一幅作品的名字,而且是象征了古典绘画艺术成就最高峰的安格尔的作品:

这幅画,真的是正儿八经的“泉”吧,杜尚想说这幅画里流淌下来的都是尿?

- 马桶为什么艺术价值高? -

买一个马桶去参赛这个事儿,确实挺离经叛道的,但也不至于是20世纪最重要,最,重要的艺术品,吧?这就好像你考试写作文的时候就写了一百遍:“我就是交白卷了,赶紧给我100分”,然后你就真的得了一个100分一样。这件作品重要在哪?

这件作品本身一点都不重要,这就是个普通的小便器,没啥特殊的,也不是被杜尚开光以后就成了“黄金坐便”。所以也没有必要跑去博物馆看这个小便器。重要的不是这个“作品”本身,而是杜尚的这个行为。杜尚的这个行为,其实是拓展了所谓艺术的疆界

这个逻辑是这样的:这个小便器本身是个商品,有的属性是实用属性,是用来尿的,但是,拿到博物馆里去的一瞬间,这个实用属性就丧失了,放在博物馆里,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尿它,所以这个小便器,原本具有的商品实用属性就被清空了。但是就算进入了博物馆,这个小便器,明显不具有任何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品属性,因为这就是个工业品,不是艺术家亲手做出来的。传统的艺术品,至少两个性质吧,第一,是艺术家手工做的。第二,是个独一件吧?这俩属性这个小便器都没有。所以这个在博物馆里出现的小便器的属性是“空”。这就是所谓的对传统艺术价值体系的推翻。但是又确实是会给人带来一些奇特的感受,比方可能是对安格尔《泉》代表的古典艺术审美标准的讽刺。

顺便一说,如果真有人跑到博物馆里去尿这个小便器的话,你们可以说这个人是具有超现实主义精神的行为艺术家 or深井冰

不知道杜尚做出这件作品有没有一点点打击报复的心理,想当年,立体主义风光的时候,也就是毕加索、布拉克、Leger、Metzinger等人搞的立体主义。比方说这样的作品,毕加索的“小提琴系列”:

杜尚本来也弱弱地去报了个名想要参加立体主义的展览,他画的作品是这个《下台阶的女子裸体》:

但是这幅作品被立体主义小团伙给拒绝了,说这个不是立体主义,还不好意思跟杜尚说,是跟杜尚他哥说的,让杜尚他哥劝退的杜尚。所以杜尚可能半开玩笑半讽刺地弄个小便器来膈应大家一下。这之后杜尚就宣布自己不再画画了,果然是被伤到了......

总得来说,杜尚的这个行为,就是个开脑洞的行为,这个事情出来了之后,诞生了所谓的现成品艺术,就是拿一大堆的生活用品来做艺术品,这样做出来的所谓艺术品,都不是传统的艺术品,那么艺术的疆界就被扩大了。

所以并不是杜尚这个小便器本身重要,而是杜尚的这个行为重要,有启示意义。当然,这个事儿必须是杜尚这样的艺术家来干,路人甲干的,肯定不会有人当一回事。

- 比的就是脑洞 -

杜尚基本可以被认为是当代艺术的祖师爷,因为杜尚定下来,当代艺术,基本上都是观念艺术。也就是,到了当代艺术,大家基本上比的都是“脑洞”。

比方说观念艺术有个代表艺术家叫Kosuth,哥们认为,杜尚以后的艺术全都是观念艺术。比方Kosuth自己最著名的作品就是《一把和三把椅子》:

咋回事呢?中间是一把正常的椅子,没啥了不起,左边是这把椅子的照片,右边是字典上chair的解释。好了,这个作品,做起来毫无技术含量吧。这个作品的概念是,当你说起一把椅子,你到底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啥?是椅子的形象?还是椅子的定义?这仨放在一块,椅子的传统定义就被打破了,这挑战了椅子的定义。哎哟?听上去挺很高深,有点维特根斯坦的意思哈?

所以搞当代艺术的吧,感觉都得是个哲学家,作品没有点寓意,不说明点问题,不开个脑洞,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其实其他很多当代艺术的风格流派,基本都是在开脑洞。比方说极简主义:

Donald Judd:

Judd喜欢做一堆长方体,看着很没技术含量哈?但这背后的脑洞,实际上是,这些长方体分割了空间,三维的空间就这样被定义了。好吧......if you say so......

再比方说极简主义教母一般的人物,Agnes Martin,她的作品,伟大的极简主义代表作,是一堆作业本,各种各样的作业本,或者围棋棋盘:

除了极简主义,还有应该对于美国来说最重要的本土艺术,以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和利希腾斯坦(Lichitenstein)为代表的“波普艺术”。

波普艺术喜欢把大众娱乐以及大众生活当中的元素,“做”成“艺术品”。比方安迪沃霍尔把食品罐头画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画的,要是画得跟印的一样,也算技术牛逼了,而且这十个罐头,每个罐头还不是一种吃的:

把梦露画成版画:这个应该不是他画的,他就从哪里复印过来再加加工

把快递盒子还不知道是啥盒子做成...能叫雕塑吗?就是一种构成吧,装置?......

看这个样子可能不是快递盒子,是食品盒子?换成联邦快递其实更应景吧~

这个利息疼斯坦,喜欢把漫画书的内容放大,然后加上点点点,估计想表示这是印刷产物?

Ja, Es tut mir leid......

要说波普艺术背后的概念,我也想办法帮着找补了一个:波普艺术本来也算是流行文化,把这些大众生活中的东西从实际生活中抽离做成单件的艺术品,这些事物就失去了原有的属性,然后这个艺术的创作者,民众也参与其中,因为“波普”,所谓的Pop,所谓的流行,是要靠大众的品味选择,才能产生的。所以艺术家的个体变了,波普艺术的艺术家已经不是传统意义的艺术家了,这就是一个新的脑洞。

就这样吧,我也找补不下去了......

- 怎么卖到这么贵的? -

其实我相信你觉得这些当代艺术岂有此理,并不是因为这些当代艺术看上去有些“扯”。而是,明明是那么“扯”的艺术品,怎么还能够卖那么贵的价钱?有钱人那么傻掏钱卖这个玩意儿?

其实艺术价值这个事情吧,很主观,尤其到了开脑洞的当代艺术以后,就更加主观了。有人就是觉得Twombly的草稿纸有艺术价值,那你也没办法说人家什么,毕竟艺术价值这个东西,就是个主观的东西,人家愿意为它掏钱,你也没辙。

那有钱人真就那么有艺术品味?可以看出这些作品的艺术价值吗?太天真了。有钱人去收藏艺术品,确实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艺术品是美的。是有艺术价值的,但是在付费的这个背后逻辑,本质上,有钱人买的不光是艺术价值,而是Niubility。是追求自身感觉自己很牛X,说白了,就是要与平民进行区分。

日本艺术家河原温的作品,一辈子只写日期

当你有钱到一定地步了,任何消费品都不能满足你的需求了,你最多不就是买私人飞机你还能咋的?买爱马仕买一千个,你就算买了一千个爱马仕你也不能到处说,到处说你就是开爱马仕二手包店的,而且现在奢侈品中产阶级也整天买了,据说日本的姑娘,97%的,都买过一个LV。所以奢侈品、普通的消费,根本没有办法让有钱人跟普通人作出明显的区分。

挣那么多钱为什么?那不就是马斯洛精神层级的上升吗?不断地要追求名誉上的、精神上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当中,就包括有钱的人,对于自己高超地位的认知,需要与普通人作出区分。那么这种艺术品,当然是一个很好的载体了。越看不懂的艺术品,还那么贵的东西,这付费背后象征的Niubility的值就越高。

那你可能觉得,那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花钱装X吗?根本是Zhuangbility,嘿嘿,一个人装,那是装,如果所有人都对这种zhuangbility有需求,这就会形成一个市场,大家都想追求更高zhuangbility数值的艺术品,就有了买卖,这就真的成为Niubility了,毕竟能花几个亿买一条竖线回来,这事儿是真的牛X的,一点都不掺假。

超现实主义大师胡安·米罗作品

当然,由于,当代艺术脑洞大,所以真要找补说这个作品有艺术价值,那太容易了,你以为每年毕业那么多艺术史的博士是白读的?要不说人话地形容艺术品的价值,那真是有一万种办法形容一幅画。

这就好像爱马仕那么贵,成本其实也高不到哪里去,你买的是什么?除了欣赏人家设计好看的背后,不就是给你带来的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吗?当然可能不是那么单纯之间的身份和地位,这种感觉是复杂的,奢侈品带来的享受是综合性的,但是总体上是让你自我感觉良好,否则你如果纯是为了zhuangbility的话,应该不会买真货就买个A货就完事了。

涂鸦大师Basquiat的作品,是不是跟你家娃画的一样?

但是要明确一点,我在这里,没有说这些人花钱去买艺术品是装X,而是,确实他们花钱去收藏艺术品,有一部分的原因,甚至主要原因,是因为真的喜欢这些艺术品,但是他们付的钱,这个钱去买到的,也许不是他们刻意去买的,而是客观会获得的,或者说,这些作品,之所以这么贵,这个贵,不光来源于艺术价值,而是在于这个价格赋予了收藏者名誉和身份的象征,你想买的东西,和你实际为之付费的,不一定是一个东西,就好比,你想去上好大学,你想买的可能是知识,但是你为之付费的,不过是一个找到好工作的敲门砖。收藏家花钱买的是艺术价值,但是为之付费的底层逻辑其实是Niubility

毕竟,价格只跟供求关系有关,这个“求”,里面有很多东西,就不光是追求艺术价值了。

而且艺术品形成了一个市场,对艺术的需求是一个市场,对名誉和身份的象征的需求也是一个市场,作为投资标的更加是一个市场,因为基本没听说过贬值出售的名作,所以怎么算,这其实还是划算的生意。你以为有钱人为啥有钱?真要傻,当初就挣不到这些钱了。

当然不是说这些艺术品不好看,没有艺术价值,比方Rothko的东西,我就很喜欢,虽然似乎从技术上也很扯,不就是色块吗?但是就是特别好看,能给人带来超凡的视觉体验,艺术价值这实打实的真是高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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