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巴黎蒙帕纳斯地区的拉斯帕伊大道上,有一只野猫。
可能是2005年的一天晚上,也可能是2007年的某一天,因为讲故事的人也记不清了。凭借猫科动物天然的基因优势,她捏着脚爬进了一座隐匿在环境中的玻璃和钢结构建筑——可能是建筑与自然融合的太好,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她莫名的闯入;当然更加有可能的是,高贵的喵星人早就看穿了人类愚蠢的把戏,明白这里是一座收藏当代艺术的美术馆,她准备在巴黎静谧的夜里来享受只属于自己的艺术品。
野猫大厅里漫步着,那是只属于猫咪的美妙身姿。淌进来的月光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长,抬着头亦步亦趋的样子想极了品味高雅的贵妇巡视自己的珍宝——这里看起来好像又换了藏品,她很满意。
只是她很快便被惹恼了,因为她发现展厅里还存在着另一只猫科动物:他身形巨大,被人类称之为“虎”,浑身还带着东方火药的味道。仿佛被挑衅,她不敢示弱的亮出爪子,扑向老虎,只是几下,就把这张“虎”的作品划花了。
收起武器,她依然昂首挺胸的走过淌着月光的大厅,在阴暗处,身形瞬间就隐匿起来。
第二天她又回到了这里,她不怕人类发现她的踪迹,因为作为猫咪拥有天生的豁免权。
当阳光照进来,建筑里的人发现了作品被毁坏的事故。开始给一个东方口音的人打电话,她听过那个口音,人类叫“中文”,那对面自然是一个中国艺术家。这让她想到了在这里遇到的许多中国人,有游客,学者,以及留学生。
只是野猫不知道的是,虽然这栋建筑里的人修复了它,但这个中国艺术家并不在乎自己的作品被她毁坏,因为艺术家的作品总是在全世界展出,他喜欢不同空间里与他的作品发生的故事。而且艺术家与这栋建筑的馆长关系很好——在馆长第一次拜访艺术家时,从来没有接待过欧洲人的艺术家甚至拿出一瓶已经开塞一年的红酒来招待——足见当时的他们有多年轻。
还有一件野猫不知道的是,在众多来到这座美术馆的留学生里,有一个每次从巴黎地铁的4号线或者6号线下车都会搞不清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的学生。因为这栋建筑实在太不显眼了——它没有一般意义上博物馆建筑的象征性,也没有非常抓人眼球的造型。所以这个留学生每次都会凭着感觉寻找,幸运的是每次都是正确的方向。
只是就算是正确的方向,她也经常会错过这栋建筑。因为这栋建筑是透明的,是风景的叠加,让她感觉看到了自己,又感觉看到了街道,所以留学生对这个地方第一印象,不是一个具体的作品或者是某个展览,而是一种模糊的印象,一种“迷失”。
“迷失”对艺术创作来说是一种非常好的状态,因为这栋建筑所做的事情,就是喜欢在边缘上舞蹈,在边界上进行旅行。
命运的齿轮转动,这些曾与这栋建筑发生故事的人,相聚在了上海。
这栋建筑是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由著名建筑师让·努维尔操刀;建筑的馆长自然是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馆长埃尔维·尚戴斯;而留学生是现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龚彦;中国艺术家是蔡国强;至于野猫,则是蔡国强作品被毁坏的都市传说。
今天,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来到了上海。2018年4月25日至7月29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与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共同举办展览“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陌生风景”( Fondation Cartier pour l’art contemporain, A Beautiful Elsewhere)
卡地亚艺术基金会是“商业赞助艺术”模式的先驱式机构,尤其是在当代艺术领域,而其与中国当代艺术的渊源也颇深。本次YT ART Power对话本次卡地亚展览的三位策展人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馆长埃尔维·尚戴斯(Hervé Chandès)、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收藏部主任格拉齐娅·夸罗尼(Grazia Quaroni)、中国当代艺术评论家、策展人费大为,解答为什么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充满魅力,如此特别,并始终走在当代艺术机构的前列。
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馆长埃尔维·尚戴斯(Hervé Chandès)
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收藏部主任格拉齐娅·夸罗尼(Grazia Quaroni)
中国当代艺术评论家、策展人费大为
此次在卡地亚基金会在中国的展览名称“陌生的风景”如何来的?
埃尔维·尚戴斯: “陌生的风景”beautiful elsewhere,来自卡地亚基金会曾经举办过的展览,Mathematics: A Beautiful Elsewhere,在展览中,我从一位已经去世的数学家的文章里,找到了beautiful elsewhere这个词,我非常喜欢这个标题。
艺术世界里,每个作品每个艺术家都是独特的,所以我们会展示出一种多样的风景,在每一个人在群体中突显出来。“他者”给我们一种美的感受。
格拉齐娅·夸罗尼:“陌生风景”同样有一个地理上的概念,我们会在全世界各地开办展览,就像我们的展品也会来自于世界各地,展示世界各地不同的风景。
费大为:Beautiful Elsewhere 翻译成中文其实应该是“美丽的别处”。卡地亚曾经数学的展览中,还有一个法语名字 “un dépaysement soudain”,突然感到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是一种不太认识这是什么地方,一种突然的感觉,但是很难被翻译成中文。
我们一直在考虑展览标题该使用中文、英文还是法文,最后使用了“陌生的风景”,取标题的过程同样就像是一次创作。另外,这个展览还将我们带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做收藏的方式,这也一直是卡地亚基金会的先锋性所在。对卡地亚基金会来说,上海就是“别处”,对上海来说,巴黎也是一个“别处”。有一层层互为联结的想象可以延伸开来,所以使用了这个标题。
卡地亚基金会与众不同的地方或者说特点是什么?
埃尔维·尚戴斯:卡地亚基金会并不只是一栋坐落在巴黎,让·努维尔设计的建筑。基金会每一次收藏的作品,每一次与艺术家的交流,每一次展览的安排,都会构成基金会的“回忆”,这种“记忆”反而更像卡地亚基金会本身。
我们向所有艺术门类开放,还向所有学科开放。收藏的艺术家风格非常多元,画家、漫画家、设计师、摄影师、建筑师、数学家、科学家等等。我们建立了一个交流的平台,哲学、艺术、科学领域的人都可以交流。
格拉齐娅·夸罗尼:如果看到卡地亚在全球不同地方做的展览,就会明白我们不是一个纯粹摆放艺术品的展览,而是需要艺术家在场,来适应新的展览场地。作品随着展览空间的变动不断地在成长,与艺术家的关系也不断地密切,这也是为什么刚刚说到,卡地亚基金会与艺术家会有非常亲密的关系。
所以,卡地亚基金会的展览早已超越了简单的物品陈列,而是一个艺术的再创造,获得新生的一个过程。很少有机构能与艺术家有这样的关系。
费大为:卡地亚基金会很了不起的一点——与其他美术馆或收藏机构不一样的是——在某些方面它总是走在前列的。在1984年,卡地亚成立基金会,目标非常明确,定位非常前卫,命名就是“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当时在法国、欧洲、全世界很少有美术馆会冠以“当代艺术”的名字,很多都是“现代艺术”。在30多年发展的过程中,它还不断地发现新的领域。比如很早就关注设计领域,也很早做一些不是标准美术馆的展览。
近三十年来,“当代艺术”这个词渐渐老化,甚至有的艺术家会明确地说“我不是当代艺术家”,这个词用的太老了。因为市场化、体制化、机构化会,当代艺术早已经形成了一种制作展览的办法——从美术理论、美术史或是一些哲学思想上的讨论,展览看来看去都会有一些像。
卡地亚立足点与绝大多数的美术馆都是不一样,所以它现在的面貌,更多是在超越当代艺术——虽然还叫当代艺术。卡地亚会做数学、科学、甚至是动物的展览,关于环保,一些重大的紧迫的话题,但是展览做的非常好,与我们在科技馆看到的非常不一样。在一个时代里,卡地亚总是走在未来,走在前列,这是非常不一样的地方。
换一个角度讲,卡地亚基金会作为一个企业的艺术基金会,它做到了几乎所有商业品牌基金会、美术馆或者是机构做不到的事情:绝对不做自己品牌的广告。企业不干涉专业团队的运作,专业团队由专业团队引领,由一个对艺术有热情的团队去做。而且它的目的就是做最好的创造性。
可以看到许多馆藏的作品其实完全没有市场价值,还有印第安原住民作品,为什么要收藏这些不会有经济升值的作品?这是卡地亚基金会对艺术的态度。
埃尔维·尚戴斯:基金会从创立之初就确立了“馆藏艺术家永远不会参与卡地亚商业活动”的原则,三十四年来一直非常清晰,基金会一直是独立于品牌的。基金会有研究和发掘的精神,很多艺术家在基金会之后会有新的创作出现。比如,大卫·林奇,我们挖掘他在绘画领域的天赋和才华。
来到中国之后,卡地亚基金会能为自己增添什么样的历史?
格拉齐娅·夸罗尼:卡地亚艺术基金会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历史、记忆与经验,但在中国做如此大型的展览是第一次。但卡地亚一直对中国当代艺术有兴趣,但是并没有很深入的了解。
很多中国艺术家很早就与卡地亚基金会有合作,比如蔡国强、黄永砯,身体力行的展示了他们与我们的关系:他们都曾在基金会驻地,并创作了作品,我们的关系不断地继续,做展览、出版、把他们带到世界当代艺术的舞台。虽然他们现在是世界知名的艺术家,但是在近三十年前基金会决定与他们合作的时候算是一种冒险。
费大为:就本次在上海的展览而言,不管艺术家会不会在场,我们都会与艺术家沟通作品的展出,毕竟地点空间都不一样了。而且这次还增加了三个中国艺术家:高山、胡柳、李永斌。他们都不会很经常的在中国展出。作为展览的延伸,他们还可能还会去巴黎展出,这就像一个滚雪球的过程
我们不必要把目光一直放在功成名就的艺术家身上,应该面对那些(作品)质量很好,但是还没有被公认的艺术家。
当然也不必要把国土、国家的概念看的特别重要,我们注重的,终究是艺术家的个案。
埃尔维·尚戴斯:认识新的艺术家是非常令人激动的,这次在中国也会是一次挖掘的过程。卡地亚基金会已经有了自己的历史,展览中可以看到蔡国强,黄永砯在80、90年代的作品,也可以看到高山、胡柳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仿佛是一种延续,令人非常感动,可能他们之后也会像蔡国强一样,成为知名的艺术家。与这些艺术家不断地书写历史,开拓不同的领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25年前,是费大为先生为卡地亚推荐了蔡国强这样的艺术家,今天还是费大为先生,为卡地亚介绍了胡柳、高山与李永斌。很少会看到一个基金会可以跨越如此长的时间,如此具有忠诚性的深耕一个项目。
费大为:其实我也把黄永砯、蔡国强介绍给其他的一些机构(笑),但是其他的机构不会像卡地亚基金会这样,会记得我,而是与艺术家发展关系,跟我说再见了。
忠诚度也是卡地亚基金会的一个特点。它在发展自己的合作者时,是非常稳定且慎重的,这些合作者就像一个“江湖组织”(笑),是一帮全世界不同地区的朋友,不停地合作,思考问题。不论是艺术家也好,合作者也好,卡地亚都会将他们作为忠诚的朋友来对待。
*本篇文章开头的虚构故事以基本事实为主。